半纸妄念

【夜莺不啼】200 | Transgression

  当卧室的门被再度推开时,里德尔一下便注意到了那隐在床帐之后隐约的烛光,他慢慢走过去,看见德洛莉丝·安正背对着他蜷缩在椅子上,她没有燃起炉火,也没有理会脚边徘徊的黑蛇,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,握着手中的玻璃球闭目冥思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那女孩闻言回过头来,静静看了他半晌,忽然笑了一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是你早上对我说,要我今晚过来的。你告诉过我斯莱特林休息室的口令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但我没有给你我房间的钥匙。”里德尔盯着她墨黑的瞳仁,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嗯……我尝试过开锁咒,但没有用。最后是海德拉替我开的门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她的眼神不像说谎。当然,她大约也不敢对他说谎。里德尔想,她知道自己能与蛇对话。

  

    

  “你是去找我了吗?”安又问他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是。”他丝毫没有避讳承认这一点。“你一直没有回来,我担心你被迪佩特抓到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谢谢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不客气。今晚的收获如何?”他看向她手中那颗已经变透明的记忆球,事实上,他一转过来就注意到它了。“看样子,你已经找到你丢失的记忆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的确如此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安举起魔杖,淡色的云雾便翩翩而至,在天花板下聚拢起来,缓慢凝出模糊的形象。“你还记得刚入学时,我在礼堂收到那个神秘包裹的夜晚吗?就是那晚,嘉拉迪亚·梅乐思带我去了校长办公室,你当时也在那里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乳白色的烟雾中浮现出几人的身形,她抬手轻抖杖尖,仿佛指挥一谱神秘的乐章。看来她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魔杖来施展那些东方幻术了——里德尔想。烟雾中声影浮动,勾勒出那一夜的情景,简直比麻瓜的电影还要逼真。一幕幕记忆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:问询、争执、对抗……冲突激烈又回归平静,直到橡木魔杖微微一顿,将画面定格在二人离开办公室的瞬间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看……就是这样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安垂下手指,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被遗忘咒击中的人不是自己一样。“嘉拉迪亚·梅乐思违规查看了我的过去,并消除了我们关于这件事的记忆。我们忘记的,就是这件事情。”

 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汤姆,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?”见男孩没有反应,她又问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安刻意隐去了关于索命咒的部分,直觉告诉她,这个咒语最好不要让身旁的男孩知道。汤姆·里德尔沉思了一会儿,却弯下身来,从她手中取过记忆球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在冥想盆里看到的,就只是这些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就只有这些。”她平静地看着他手中紧握的玻璃球,直到内里被红色的气体再度填满。“看样子,你还有其他忘记的事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烛光下,记忆球在里德尔修长苍白的指节中缓慢转动,将那双深黑的眼眸也染上几分暗红。海德拉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,松开她的脚腕,向自己主人爬去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这么晚回来,是做什么去了?”他忽然问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回来的路上差点被迪佩特校长和诺里斯先生发现,只好先找地方躲藏,结果躲的时候又撞上了那只猫,险些暴露行踪。”她将隐身衣翻转过来,向他展示上面破碎的抓痕。“你放心,那只猫不会有什么威胁,我走之前消除了它的记忆——不过这件斗篷怕是毁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她原以为他会有些不快,毕竟这件斗篷也算来之不易,不料里德尔只随意看了一眼,便挪开目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没关系。”他轻飘飘地说,“反正这件隐身衣也差不多快要到期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,可以给我一瓶吐真剂。”安继续说,“我随时都愿意喝下去——我知道你总有办法搞到一瓶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没这个必要。”里德尔抬手将记忆球抛回她怀里。“菲洛梅娜,我相信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玻璃球跳了一跳,滚入两膝之间。女孩的眼睫随之微颤,她将它拾起,捧在掌心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好。”安轻声回答。“我也相信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烛火闪烁了最后一下,噗地灭了。空气中散发出一点淡淡的余味,是烟与潮相融的味道。黑暗里,她看不见男孩的表情,于是她站起来,从抽屉里又取出一支长烛插在烛台上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很高兴,你终于认清了这一点,菲洛梅娜。”里德尔接着说,“既然你不得不与我结为同盟,就应该放弃过去那些无谓的防备,全然地相信我——你早该这样做的。或许,我们还应该对彼此更坦白一些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确实如此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安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机械的语调,几乎让人以为她方才那片刻的动容不过是错觉。不过里德尔对此并不在意:“菲洛梅娜,说真的,其实我没那么在乎你在那个破盆子里看见了什么。但既然你想要看,我便会帮助你达成愿望。而今你的愿望已经实现,而我也展现了相当的诚意,那么现在,是否轮到你来展现你的诚意了呢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别那么紧张,亲爱的……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,至少目前不需要。”  


  

  里德尔倾身向前,握住她放在膝上的双手。他的微笑温柔而真挚,却并非出于伪装,而是源自对猎物掌控的绝对自信。与之相反,对面的女孩神情几近木然,但汤姆·里德尔知道,她的内心恐怕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刚刚说,你相信我。”他在她面前低语,吐字优雅,宛如撒旦附身于蛇的引诱。“那么——或许,你愿意告诉我,嘉拉迪亚·梅乐思在你的记忆里看见了什么吗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热烫的蜡油顺着烛台流下,烛焰摇曳,她的阴影在墨绿的床帐上晃动不息。那个古老的东方故土上曾发生过的事情向来是她不愿谈及的秘密,谁都查不到她的过去,万千的流言蜚语中,真相反而愈发扑朔迷离。可这一次,她竟少见地开口了。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。”安沉默了一会儿,缓慢地道:“一些……在他人看来,或许称得上‘可怕’的事情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哦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这并非他们的错。”她的表现远比他预想的要平静,“他们只是无法理解——当然,我想这本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理解的事情。人们总是对未知充满恐惧,所以他们才会害怕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,”里德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,“你是说,他们误解了你的本意吗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算是吧。”她模棱两可地回答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看来你似乎仍然没有下定决心要把这段过去告诉我。”里德尔松开她的手,懒懒地靠回床柱边,“你是担心我知道以后,也会像那些蠢笨的家伙一样害怕你甚至远离你吗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不,我想,如果是你的话,或许反倒能够理解。何况,我也从不觉得那是什么可怕的事。但我的祖父禁止族人再提起这件事,而且父亲也同样告诫我,要忘记那些过往,即使忘不掉,也不能对别人讲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但他们都死了——里德尔不无轻蔑地想。你完全没有必要听一群死人的话。不过他总算没有把这话说出来:“所以这和嘉拉迪亚·梅乐思又有什么关系呢?他只是个潜心研究黑魔法的老头,对你和你的家族毫无兴趣,即使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大约也不会跟别人讲,更不可能害怕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但他不喜欢我,我能感觉得到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可从没觉得他有真正喜欢过哪个学生。”里德尔冷笑,“哪怕是我也差不多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倒是觉得,他很欣赏你。”安说,“只是他习惯掩藏自己的喜恶,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。当然,我也认为他并不适合当什么教授,他对所有迟钝的学生都没什么耐心,不过,他对我似乎不仅仅是‘不喜欢’那么简单,尤其是在那一晚过后——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她顿了顿,“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样的态度,不过我现在明白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因为那些过去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他不喜欢我,却碍于教授的身份不得不像对其他学生那样对我。”她没有回答那个居心叵测的提问,“而这份一视同仁并非出于道德或责任感,只是在别人面前,他必须这样做。”

  


  “汤姆,”安忽然认真地仰起脸,“我想……你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吧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想起孤儿院里那位总是一脸精明相的高瘦的女士,那碗冷掉的汤,永远干净却也永远不合身的灰色束腰袍,还有那些总是躲在角落里畏惧的目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没错。”里德尔微眯起双眼,“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但其他人,比如梅乐思教授——他不像你,他也许会误会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这不是你的问题。”里德尔打断了她的话,“我们什么都没做错,是他们太愚蠢,太迂腐,才不能理解我们的想法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安的脸上闪过一瞬迟疑,但很快,她又微笑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说的没错,汤姆。”她注视他的双眼,如同注视着湖水之中倒映的月光。“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她如此轻易地认同了自己的想法,倒是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。里德尔盯着她,脑海中却浮现出亚克斯利主动投靠自己的那天晚上……还有卢克丽霞,斯泰尔斯……要鼓动那些贪婪或懦弱的家伙实在再简单不过了。但很显然,她与他们完全不同……她的眼中没有狂热,更没有迷茫。

 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既然如此,你没必要在意他们的看法。”他继续说道,“这世上的人无非两种:强者,以及弱者。强者改变现实,而那些无法认清事实的弱者,他们唯一能做的事,就是接受现实。如果你是强者,他们的偏见对你产生不了什么影响;如果你不幸成为弱者,你也无法改变他们的看法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别人或许不会,但嘉拉迪亚·梅乐思可不一样——他会阻碍我。”安轻快地说,“不,是‘我们’。我有这种预感。”

  

    

  “为什么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她抿唇一笑:“直觉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室内无风,烛火却再一次摇曳起来。恍惚间,汤姆·里德尔以为自己终于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了什么——那份莫名令人疑心的认同,直觉同样告诉他,她绝不属于追随者、更不属于同路人——然而那只是星点火焰的反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该不会杀了人吧?”里德尔故作玩笑,眼底的寒意却深不可测。“我没别的意思,亲爱的,只是我实在想不到,除了杀人,还有什么事能让你的院长对你如此重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从未杀死过任何人。”她给出和那晚在幽灵晚宴上相同的回答,“过去没有,今后也不会。”

    

  

  里德尔站起来,在灯影下来回踱步,步伐急促,透露出主人纷乱烦闷的思绪,黑蛇见状灵巧地钻进床底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你想怎么做?”他忽然问,“如果你要让他忘记你的那些过往,恐怕没那么简单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也这么认为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那你打算怎么做?让他永远离开霍格沃茨?还是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里德尔停下脚步,向她投去试探的一瞥。这个答案绝不能宣之于口——至少,不能由他说出来。

  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不,汤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她抬眼望向他,目光清亮,如同澄澈的月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要嘉拉迪亚·梅乐思回到学校里来。”




 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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